然后低声地问林城步:“他认识我吗?”
林城步转头刚想问问元午,元午已经闷在口罩里开了口:“长这样儿么?”
江承宇一听就愣了,摸了摸自己的脸:“我一直长这样啊,不过两年没见了……我两年就老了吗?不至于吧!”
“没什么变化其实,”他说,又凑到元午耳边低声说,“你对他没印象吗?还是说跟你记忆里的江承宇对不上号?”
“后门进吧,”江承宇转身往酒吧后门走,“那几个熟客好像都认出来了,一会儿人多了该围着尖叫了……”
“承宇哥,小步哥,”一个服务员跑了过来,这是个干了很多年的服务员,过来就打了招呼,再看到旁边的元午时,他愣住了,顿了顿才有些吃惊地说,“小午哥……好,好久不见……还是老规矩吗?”
“哦,”元午应了一声,似乎对这些没什么特别的感觉,“以前我就这样吗……好像记得……又感觉是梦到过……”
“我就跟……”元午想了想,看着江承宇,“你,俩人在这儿喝酒?”
这话对于混沌中的元午或者会有点感同身受?
“嗯?”元午转头看着他,嘴里轻声念叨着,“元午……元午,元午……”
“疯子?”元午猛地转头看着他,“你说谁?”
“你说的,这个人,”江承宇给他倒了小半杯酒,“这个人是谁?”
“不是!”元午一拍桌子,声音有些沙哑,“不是不是不是不是!”
“有一个人,每天都在你身边,”元午拿过空杯子往桌上磕了磕,江承宇帮他倒酒,只倒了杯底一点儿,他拿着杯子又磕了磕,江承宇啧了一声倒了小半杯,他拿过来一口喝掉了,“像影子一样……有时候我就在想,是不是真的就是影子啊?我的影子?”
“我弟弟……”元午眯缝着眼睛,“对,是我弟弟,不过谁知道呢,也许是哥哥……”
“会是一个人吗?”元午笑了笑,“这个人总问我,我们会不会其实是一个人,我们是不是有一个,是不应该存在的,是不是我?”
“三个月的时候查出来他们挤在一个羊膜囊里,”元午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而冷静,之前的酒意似乎消失了,唯一能看出他还是喝多了的地方只有一支烟点了半天都没点着,“到七个月的时候提前剖出来了,因为他们脐带相互缠着,发育不均衡,会差得越来越大……”
“有一个孩子特别弱,”元午吐出一口烟,看着烟头的火光,“特别弱……你猜是谁?”
“爸爸妈妈给孩子起名字,大的叫元午,小的叫元申,”元午的声音再次开始不清晰,有点儿大着舌头,“仵也,万物丰满长大,阴阳交相愕而仵,阳气充盛,阴气开始萌生……伸束以成,万物之体皆成也……”
“大孩子一直病啊病啊,”元午叼着烟,含混不清地说着,“奶奶说,小孩子把哥哥挤得没长好,病一直好不了,小孩子太霸道,妨了哥哥……”
“后来奶奶说啊,”元午像是没听见他俩的话,给自己倒了杯苏打水,一口喝光之后仰头闭上了眼睛,“名字起得不好,伸束以成,万物之体皆成也……应该给大孩子用,万物之体皆成也,病才会好啊……”
“是说元午和元申的名字换过?”江承宇吃惊地说,“元申原来叫元午,是你哥?”
“所以你猜,”元午突然睁开了眼睛,一下逼到了林城步眼前,“我是元午,还是元申?”
“你根本就不懂!”元午指着他,又指了指江承宇,“你也不懂!”
“不知道自己是谁,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谁!”元午猛地靠回椅子里,缩在墙角,声音慢慢变得大声起来,像是要压过身边的音浪,“原来是谁!后来是谁!每天都在问!每天都在想!我是你吗?你是不是我?他每天都在问!每天都在想!”
“元午,”林城步感觉到他现在的状态有些过于激动,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,“都过去了,都过去了……”
“医生说,他脑子有损伤!哪里有损伤?哪里有?”元午瞪着他,“哪里有?没有!哪里都没有!他就是想知道他是谁!”
“谁想知道?”林城步问,看着元午的眼睛,“告诉我,是谁想知道自己是谁?”
“我知道了,我知道了,”林城步搂过他,在他身上一下下拍着,“我知道了,都过去了,没事儿了,都过去了……”
“怎么会没事了!”元午猛地推开林城步,吼了一声,“怎么会没事了!”
“怎么会没事了!”元午把腿屈了起来,踩在椅子上,抱住了自己的头,“怎么会没事……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,你知道他怎么死吗,他为什么……为什么……”
“怎么可能不想!”元午抓住了他的衣领,眼睛里一片血丝,“他不松手!他怎么也不松手!”
“他抓着水草不松手,”元午看着他,一字一句地哑着嗓子,“他抓着,水草,无论我怎么掰他的手,也掰不开……”
“你知道水草有多难拔吗?”元午看着他,声音颤抖着,“拔不出来……也扯不断……我抓着他的手,他抓着水草……他看着我笑,他看着我笑……”
“我喘不上气来,窒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?”元午往后靠到墙角,“特别……特别……绝望,你救不了他,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……后来呢?你为什么不问,后来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