怪不得虞丰做了不回去的打算,估计是路家的人说了老太太的情况。
下午那会儿,路家猛然传来了哭声,谁都想到发生了什么。
正在家里玩手机的虞恒石原互相看一眼,赶了过去。
两人只能挤到院子,透过玻璃看到满屋子的人,有哭的有着急的。
手脚麻利些的几位邻居推了推趴在床边哭的家人。
“别伤心了,摔那么重,走了就不受罪了。”
“是啊,保重自己身子。给老人换身衣服吧。”
几位大人帮着忙,给路老太套上了寿衣。
路峋擦了擦泪,不忍地扭过身来。
正好看到院子里看过来的虞恒。
小的时候,姥姥经常把顽皮的他拉到这个屋里挨训。
那个时候,他多次偷看向窗外,想着虞恒快来。
只要姥姥看到虞恒,就会懒得理他了,他就不用挨训了。
虞恒再次来到窗外,他还在屋子里,姥姥不在了。
他希望姥姥再骂他一次,哪怕是骂他不想听的‘为什么对虞恒不好’也行。
或者,她再一次去迎接来他家的虞恒啊。去啊,她就在外面等着。
路峋脆弱又孤独的眼神盯了她好一会儿。
虞恒垂下眼眸,握着石原的手更紧了些,又忍不住向他身边靠了靠。
路峋的眼眸更暗了。
姥姥或许是懒得骂他了,毕竟虞恒已经不需要他了。
作为外人被众人忽视同样在院子里的萧水,清楚地看到两人的眼神交流。
回过神时,她的掌心已经被修得漂亮整齐的指甲,掐出了深红色的印记。
她默默地咬了咬牙。
又是虞恒……
她不是已经败给她了吗?为什么还三番五次地出现?
她就该狼狈地躲在深山里,永远出不来!
就该被人提起时,只有一句,抢不过萧水的可怜女人的叹息。
心里那个原本置于黑暗的声音越来越响亮。
响亮的她要想压制,几乎扭曲了漂亮的面容。
一道阴冷狠厉的眼神看向了她。
萧水很快察觉,寻找时目光落在了石原身上。
她愣在原地。
印象里的石原,虽然冷漠了些,但只是毫无恶意不想理人的冷漠。
而不是阴冷到让人胆寒。
他也不介意被萧水发现了他的注视。
原本成熟沉稳的眼神化作箭矢,凌厉地把她来自黑暗的声音逼退。
萧水忍不住拉了拉衣袖。
触碰间才发现自己的手冰得没有一点温度。
他怎么能一边露出这样恐怖的眼神,一边又柔情地和虞恒十指相扣。
虞恒她凭什么?她明明是个失败者啊!
虞恒的声音打断了石原和萧水的对视。
她不知两人的眼神过了一个来回。
这个熟悉的院子,再没有她留恋的人了。
她的声音有些悲伤。“我们到不碍事的地方去吧。”
这一会儿院子里的人来来往往的,多站一个人都有些占地。
两人站在门口的过道,听懂过程的老辈人说,水晶棺,贡品之类的。
场合有些不合适,想要揽住她的石原收了胳膊,转而拍拍她的肩。
“别难过了,像刚才那位长辈说的。走了就不受病痛折磨了。”
虞恒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低垂着头,无力地轻点了点。“路奶奶对我可好了。”
石原的印象里,没有哪位老人对他很好过。
他轻拍了拍虞恒的肩膀,轻叹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安慰。
下午路家的小院子来来往往了许多人,有些是面熟的,有些并不认识。
匆匆吃过晚饭,父母两人催着虞恒回去了。
开车回a市要许久,再晚些要让李月等了。
若是没有石原,虞恒或许会考虑给路老太太守一晚。
那情感就如同路峋从山区回来后,明知道得不到好脸,还要上他家拜访蒋言和虞丰一样。
现在有石原在,留下不合适。
小镇里的谣言不敢听,传出来的话会怀疑说的到底是不是自己。
看望她也看了。
作为没有血缘的人,她父母两人留下帮忙,情意也到了。
虞恒去路家上了香,透过冰凉的水晶棺看了会儿里面时间被静止的路奶奶。
镇上会办白事的人扯着喉咙,听不清喊了什么内行话。
只觉得声音沙哑而悲怆,让人忍不住想落泪。
路阿姨拉了拉她,这才离开。
她只是个普通的妇人,因为一直在做卖力气的活,比同龄人苍老了许多。
再加上最亲近之人的离世,那白发一夜间增了不少,更显老态。
“阿恒,在山区你差点丢的事我听路峋说过了,是他对不起你,你没事就好。”
她紧张地收回了满是粗茧的手。“以后咱们再想见到就难了吧,那个男孩子看起来很好,你以后一定会好好的。”
虞恒盛满悲伤的心忽然凉了。
她这一生没受过什么值得记挂的挫折。
而那件事,成为她很长时间的恶梦。
路峋为什么要告诉别人?
他明明答应过,他谁也不会说的。那他会不会也和其他人说了?
路阿姨看出她情绪的变化,赶紧轻拍拍她的胳膊。“没别人知道,别怕。我只是替他说句对不起。”
虞恒像触电般后退一步,躲开了她的触碰。
路阿姨一愣,虞恒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激烈,有些抱歉地低低头。
没心情再解释什么,虞恒像逃一样的快速离开了。
不远处等她的石原看到虞恒的反应,本就轻淡的眼神更加冷漠了。
虞恒本要去拉着石原的手,和他一起快点离开这个有点呼吸不畅的地方。
快要触碰到他时,她转手只抓住了石原的衣袖。
石原伸过去回应她的手顿住了。
他看着拽他衣袖疾步走在前面的虞恒,想说出口的话还是憋回去了。
本来又想留下,又觉得留下不好的虞恒这次没再犹豫。
回到家拎起包就和他说着走吧。
她在父母面前收了收刚才急切的样子。
无所觉的那两人以为她是伤心,越留越难过才忽然坚定了。
两人送到车前,过两天就见面了没什么好告别的。
只是和石原说了几句体贴的话。
石原知道虞恒急着离开这,也没话多。
说得差不多就和两位长辈告别。
房顶上一脸无神的路峋被人拍了下肩膀。
他其实知道是谁,但还是回头看了看叫她。“萧水。”
“恩。”她蹲在路峋旁边。“我刚才看到阿恒和石原走了。”
路峋本能地向离开的方向看了眼,只看到有辆车正好拐个弯,消失在视野里。
“恩。”他说话有气无力的。“她留下不好,会被别人说闲话的。”
萧水愣了下,转而故作轻松地点点头。“是啊,你想的真周到。”
明明沉浸在最亲之人离世的悲痛中,还能一瞬想到这里。
那只是因为,从路峋刚从山区回来时,就听镇上的人这么说了。
这些不好听的话他听了太多,想法藏在本能里。
而萧水这句意有所指的话,却被悲痛中的路峋忽略掉了。
石原开出了很远,虞恒装着笑脸与父母告别后,一直安静地坐在副驾驶。
安静得,甚至没变过姿势。
像是他从装满了路峋和虞恒回忆的小镇上,带走了一个和虞恒长得一样的假人一样。
他把车停在路边,虞恒还是目光呆滞的毫无焦距,根本没发现。
石原轻咳了一声。
虞恒受惊后回神,有些勉强地扭头对他笑笑。“怎么停下了?”
那笑比哭都难看。
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安慰一下。
目光注意到虞恒放在双腿上的手,因为他的靠近忽然抓紧后,若无其事地又收回去。
“路阿姨她说了什么你不喜欢的话吗?”
虞恒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那件事,她其实想说的,有那么一刻真的想说。
可是张嘴的一瞬才发现太难了。
哪怕是脑子里想着怎么说,都像又经历了一遍。
那个孤独绝望又担惊受怕的感受太痛了,她真的很害怕。
石原轻笑着,打断了她张了几次嘴却没一次能发出声的话。
“该不会是说,你回来我儿子身边吧?想得美!”他自说自答着。
虞恒看了他一眼,依然是那副眉眼含笑的温柔相。
可是,她总觉得石原知道了,他只是在帮她找台阶下。
不可能,路阿姨知道是因为路峋说的,石原不可能知道。
她忍下心里的钝痛感,生硬地点点头。“大概就是这样。”
“不行。”他盯着虞恒心虚的脸,眼神越来越温柔。
“你要向前看,不管过去发生过什么,以后都会越来越好的。”
“我保证。”他话音温柔却有传达到心灵深处的力量。
好像看到了未来一片光明,鲜花歌声为伴。
看着石原认真又温柔的样子,虞恒心里的恐惧终于像退潮般慢慢褪下了。
她轻笑了下,整个背柔软了很多,倚进了坐椅里,又开始无理取闹般的和他开玩笑。
“这怎么保证?”
他张口就来。“保证尽我所有,让你觉得人间值得。”
她也保证,她只是忽然想玩笑般地杠一下,绝对没有想被撩的意思。
虞恒撇嘴。“这么好,好人是要被发好人卡的。”
石原哪会不知道好人卡的意思。
他并不在意,温情的眼神丝毫未变。
“如果有一个人能证明,他比我对你更好,那他带你走我绝无二话。
如果没有,你就安心留在目前对你最好的人身边。”
“……”虞恒觉得以后再想捉弄他的时候,要先掂量一下自己。
她轻哼一声。“才不是这样。”
石原知道她说的是,她的心里从来没有这样想过。
他很开心她的喜欢,但那确实是他的真实想法。
“想让你过得好这一点,从来没有变过,以后也不会变。”
“矫情。”虞恒红着脸,脚尖碰了碰。“快走吧,再浪费时间到家都几点了。”
石原轻笑出声。“好。”
车子启动了一会儿,虞恒忽然扭头对他夸赞着。
“你真是一个温柔又成熟的人。”
说完后,她自己觉得不好意思,扭头看向了窗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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