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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第四十六章(1 / 1)

极北之巅集天地至澈灵气,浩浩荡荡,云雾飘渺。

九百多年前,圣地灵气凝聚出结晶,化为圣狐。

和同族们不一样,虽同为雪狐,但顾廷没有父母,因为他是极北之巅的灵气孕育出来的。

顾廷这时候还是只胎毛都没换的小雪狐,他绒爪无聊扒拉着雪地,身边时而会有同族路过。

回头看它们,那些同族总是结伴而行,它们和兄弟姊妹打闹玩耍,或是在父母身侧撒娇打滚。

顾廷低头看着刚刚扒拉出来的雪球,自己用绒爪滚着玩。

“极北之巅的外界,有一个地方,叫金銮宫。”

一只雪狐长辈在不远处,对他的小雪狐们讲述着故事。

“金銮宫由宫主南宫廷执掌,镇守极北之巅。”

顾廷的狐耳动了动。

镇守极北之巅?

他竖起狐耳,一边爪子滚着雪球,一边听身后传来的故事。

长辈讲着宫主南宫廷的事迹,描述着金銮宫的外观。

“金銮宫就像上空的太阳,是金灿灿的。”长辈说道。

金灿灿?

顾廷听罢心里惊叹,他停下了绒爪,雪球滚到了别处。

他抬头仰望天空。

太阳耀眼地照射着极北之巅。

自那之后,每次天还未亮,顾廷就从雪洞里钻出来。

极北之巅还是黑沉沉的,小雪狐伏在雪地上,夜幕把柔软的胎毛镀上一层银光,等待破晓,守着日出。

当太阳从天际升起的那一刻,极北之巅茫茫雪白的尽头,会被划出一道浓艳灼热的红色。

雪狐的眸子湮着炽火,遥望红日照耀晕染天际,漫到上空。

他想亲眼去看一看金銮宫。

极北之巅的地界入口,有很多侍卫把守,侍卫们全身金甲。

顾廷匍匐在远处的雪地,白色绒毛与雪地融为一体。

等待着时机。

琥珀色的狐狸眼,锐利扫见某处,有侍卫在打盹儿。

那个瞌睡中的侍卫并没有留意到,就在刚刚,他的脚下有一只白绒球嗖地溜走了。

这是顾廷第一次离开极北之巅。

外界的景象并非顾廷想象中的美好,明明是同一片天,却没有极北之巅的上空清明。

灵气没有极北之巅的纯净,隐约能察觉到混浊的气息。

原本因去见金銮宫而兴奋的心情,渐渐被陌生环境的压迫和紧张替代。

极北之巅这座极大的雪山之下,是宽广湖泊,和树林。

树木紧密地生长,枝桠交错遮盖了阳光,小雪狐独自站在原地,有些无助地环顾四周。

迷路了。

顾廷想回去,想回极北之巅。

可找不到方向。

密林呼呼刮起了风,枝桠拍打摩擦发出了剧烈的簌簌声……

地上的泥尘落叶被卷起,风越刮越猛……顾廷的白绒毛被吹得凌乱,风太强站不稳脚。

顾廷往树后躲,踉踉跄跄没靠近大树,却被狂风卷来的折枝“啪”一下击中——

雪狐跌倒,从斜坡摔滚了下去。

……眼前发昏,四肢还未爬起,尾巴猝然被一把扯住——

撕扯的刺痛让雪狐发出了尖叫。

浓重黑雾侵袭而来,魔气满遍密林。

“他奶奶的,看我抓到了什么?!!”

“不就是雪狐么。”

“你看仔细点!”

“……没有妖气,妈的……是圣狐!”

魔人龇牙咧嘴对着雪狐,目光里透露着几乎想下一刻就吞食他的贪婪和凶厉。

打了个冷颤,顾廷挣扎着要逃脱。

“别给我动!再乱动把你尾巴断了!”

闻声浑身猛一哆嗦——

不敢再动。

可是顾廷被扯着尾巴悬在半空,尾巴生疼,他因恐惧和疼痛在不停打颤。

“听说吃了圣狐的妖丹,不仅能修为暴涨,还能飞升……”

“你他妈管好自己!圣狐是要交给君上的,别想着私吞!”

那魔人瞥了眼对方:“不如这样,你我把它皮扒了,做狐裘。圣狐的皮毛可珍贵……”

“拉倒吧你!就这小只,毛都没长全,还狐裘呢,做他妈围脖都不够用!”

那魔人又道:“你说得也是,那咱把它眼珠子挖了怎样?圣狐的眼睛生得像个宝石似的,你我平分,你一颗眼珠,我一颗——啊!”

“他奶奶的……”

魔人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,“圣狐还挺狠啊……咬下我一块肉。”

魔人幽幽望向因此逃脱进密林的白色影子。

顾廷嘴边还残留着魔人的黑血,树影重重,他不断往前逃窜。

狂风暴起——

顾廷的脖子被忽然扼住!

“该死的狐狸。”

魔人的手死死收紧……雪狐发出艰难的声音。

魔人见状狞笑,面目扭曲:“牙齿尖利是吧,你再咬啊……怎么这次不咬了?”

脖颈上的力越收越狠,几乎要被掐断。

顾廷喘不上气,眼睛已经发黑,原本挣扎的四肢,渐渐失去动作……

——昏暗中遽然掠过一道金光。

……耳边模糊听见“唰”一声。

死攥在脖颈上的劲力突然消失散去——身体因此猝然由半空向下坠落!

求生欲让顾廷想要避免摔砸在地,他要翻个身以四脚落地,可是动不了没了力气……

……风声在耳边呼啸。

身体一陷。

——坠入一个温热的怀里。

陌生的出现让顾廷残存的意识惊恐抽缩,他本能地去抵抗。

——掌心轻搭在了他的脑袋。

像是一个安抚。

这时,密林里溢起更浓的魔气。

刚才那名魔人的同伴召来了更多的魔人。

煞气弥漫,黑雾氤氲。

凡所到之处,树木枯尽。

魔人目眦尽裂长声嘶鸣——“把他杀了!圣狐留活口,君上要妖丹。”

大片魔人狰狞聚拢而上——

……

顾廷被单手抱着,他从怀里挤出脑袋,眼前之景就像是不可思议的幻象。

面前所有冲上来的魔人在瞬息间被一招毙命。

护他之人杀伐果断狠戾,魔人霎时灰飞烟灭。

对方的怀里有淡淡香气。

顾廷打量这人的红色衣服。红得就像旭日破晓的朝霞。

手里一把金扇。

击杀魔人时,金灿的光闪现。

收回金扇时,金扇却滴血不沾。

顾廷眨眼仰起脑袋。

他看到的是对方流畅的下颌线条。

察觉到目光,对方黑眸垂落看向他。

顾廷狐耳一跳,把脑袋重新缩回对方掌心。

当顾廷再次探出脑袋时,眼前已是极北之巅的边界。

就见在场所有金甲侍卫在看到他们的瞬间,倏然闪现失措神色。

——齐齐跪下来。

顾廷歪了歪头,感到不明所以。

“——宫主。”

金甲侍卫跪地齐声道。

顾廷反应了半晌。

宫主。

南宫廷?

猛然仰头看去。

南宫廷垂眼望着跪在跟前的侍卫们,漆黑的眸底没有情绪。

众侍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。

南宫廷从侍卫身边走过,踏入极北之巅的地界。

“自去领罚吧。”

嗓音轻描淡写,低沉得不疾不徐。

高长的身影在雪地里渐渐远去,深入极北之巅。

顾廷从南宫廷臂膀侧边扭头往后看。

发现镇守在外的所有侍卫都变换了,此刻新侍卫屹立在边界处,像一大排坚固的金色盾甲,严丝合缝,无懈可击。

南宫廷把顾廷放了下来。

许是因为先前受了惊,又许是因在温热的怀里窝久了,落地时,顾廷打了个软,一屁股摔坐在雪地上。

顾廷仰头看着南宫廷。

“看我什么。”

南宫廷嗓音低沉。

雪狐琥珀色的目光没有转移开来。

南宫廷眸底漆黑,就这样垂睫与雪狐对视。

须臾,雪狐终于被重新抱起。

南宫廷手指在雪狐的眉间一弹。

“雪洞在哪。”

他们所处离顾廷的雪洞很近,顾廷朝自己雪洞的方向抬爪,动了动狐耳。

到了雪洞口,南宫廷把雪狐放下。

雪狐咬住南宫廷的衣摆。

“……”

南宫廷就这样进了顾廷的小雪洞。

雪洞太小,身高腿长的南宫廷坐在地上,后背倚靠洞壁,腿抵在洞的另一端,头顶贴着洞顶,原本顾廷认为宽敞通明的雪洞,现在显得十分逼仄狭小。

南宫廷手指转弄金扇,雪狐的脑袋往南宫廷胳膊下挤,钻进他的怀内。

金扇在南宫廷的指间旋转翻转,他打量着窝在他身体里的一坨白球。

视线停留在了雪狐嘴边的黑血。

南宫廷微微抬了下食指。

雪狐嘴边血污散去,恢复干净。

“极北之巅外界不安全,魔人作祟。”嗓音低沉道。

南宫廷执金扇朝雪狐额头敲了一下。

“今日之举,不可再犯。”

脑门儿忽然“啪”地轻响。

顾廷吓得脖子缩起。

南宫廷垂眼看着怀里的白绒球。

白绒球缩着眼睛紧眯起来,一动不动。

“嗤。”

南宫廷嗓间低声自语。“小狐狸。”

琅玉阁的轩窗外,渐渐漾起微弱的晨晖。

床榻被衾窸窣,顾廷翻了个身。这一夜,他梦见了与哥哥的初遇。

应是沉睡得晚,窗边的熹微光线并未把顾廷唤醒。

怀里的小暖炉把被窝烤得很暖和,把顾廷带入深沉的睡眠,陷进一个个画面真实的梦境。

梦里他重回云门派,那是在拜师大典上,他和南宫微宸各取一滴血,结成师徒契。

窗边的阳光挥洒在面庞。顾廷以为自己醒了,睁开眼,看到的却依旧是南宫微宸。

……似梦非梦,而梦里的自己仿佛又知道此刻身处梦境,仔细看去,这是在中州岭的客栈,他酩酊大醉怀抱南宫微宸夜寝。

耳边人声喧闹,热浪般的喊价声里夹着沉静低磁的声音。

垂眼看去,自己手里拿着南宫微宸送他的万愿花袋。

黄昏的天边烧起大片的红,暮色中的忘雪轩红梅飘零而落,南宫微宸的掌心很热,指间的粗茧摩得他后颈敏感,他们在树下气息纠缠。

茂密的树木隐秘遮蔽,依旧是在树下,可这次睁开眼帘,自己却枕在南宫微宸的怀里。

他望着南宫微宸漆黑如夜的眼睛,耳边是远方钩蛇的声音,掌心牵扯着只有他和眼前人能体会到的感应。

这感应拖拽着他……

拖拽着他回到温热的被衾里。

他拿着小暖炉细弄手里的红线,耳边回响着南宫微宸晚宴上的嗓音。

“我已与一人私定终身。”

这声音贴着自己的耳边,震动着透薄的鼓膜,唤着他,一声一声,把他从沉睡里唤醒……

顾廷缓缓睁眼。

眼前是细白的墙壁。

小暖炉把怀里蒸得发热。

顾廷坐起,被衾从身前滑落,视线转向轩窗。

天已大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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