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间昏暗，红烛半挂着烛泪，烛芯焦黑。

过了很久，直至阒静里的一呼一吸都被落针可闻的氛围无限扩大。

房间里终于出现脚步声。

脚步从墙角出来，很轻，几乎无声。

床榻边。

暗器迅疾朝大红被衾刺入——

一道寒芒闪过。

只见暗器下的被衾空荡无人。

……

长剑抵在了刺客颈侧。

红烛燃起。

顾廷淡道：“为何暗杀。”

“……”

刺客没有回答顾廷。

他突然化出暗器反手袭去——脖颈上的长剑又重了一分。

顾廷觉得刺客有些眼熟。

一回想，发现是那名喊价六百万的仙客。

刺客口风很紧，面无表情地不出声。

“墙后有法术凝成的暗门，能监视。”顾廷道。

刺客没遮面，想必是笃定能得手。

顾廷道，“暗杀是早已安排好的。”

刺客身子微动。

南宫微宸倚在床柱边，手里转着镂金折扇。

“可有幕后主使。”

“……”刺客冷笑。

刺客颈脖侧的寒锋往下压。

刺客吞咽了下。

“有。”

南宫微宸：“幕后主使是谁。”

暗杀既然是有预谋的，则意味着对方目标是“仙姝娘”，而仙姝娘是谁，南宫微宸猜想或许不重要。

他道：“为何暗杀仙姝娘。”

刺客嗤笑。

“我又为何要告诉你。”

南宫微宸也没抬头，垂着眼帘弄着镂金折扇。亦没出声。

刺客觉到一股潜在的悚然戾气。

南宫微宸掀起眼皮淡看他一眼，眸底空洞无色，抬手化出一张符纸。

就见，他在符纸上画了什么。

南宫微宸淡然把符纸贴在了刺客身上。

刺客垂眼看着身上的符纸，鼻息哼了声，带着不屑。

须臾，刺客的脸色渐差。

南宫微宸手指转着金扇，不紧不慢倚在床柱边，黑眸垂落在刺客身上。

刺客的头间开始冒汗。

身体逐渐颤抖……

“如何。”南宫微宸道。

刺客冷眼望着南宫微宸，仿佛眼里的血丝能化作锁喉的利刃。

不出声。

南宫微宸只好继续等，不急。

“……嗯呃！”刺客喉间发出艰难的涩声。

……刺客额头和颈间的青筋都突得爆出来，全身打颤。

“我…我说……”

“嗯。”南宫微宸道。

“你撤符……”

南宫微宸手指抬了下。

刺客身体虚脱瘫软无力地一晃。

“……我只负责为府主做事，其余的不知。”

顾廷皱起眉。

虽说玄翎府旁支里有出现腐败现象，但府主左旻，在外的名声却一直很好，是行事光明磊落的形象。

顾廷想起，拍卖时，当他给出凝霜魄时，有注意到舫主的视线往这名叫价六百万的刺客身上投去。

“舫主也在这一环里。”他问。

“是。”

“仙雾画舫里，还有谁参与其中？”

“没了。”刺客道：“就我和他。其余人不知我们的计划。”

“你们都做过什么。”

“……”

南宫微宸又动指，符纸微微闪起。

“——停，停！”

“他只负责主持画舫！”

符纸的亮度暗下去。

“我拍得仙姝娘，夜晚共衾时将对方杀之，然后送给府主。”

刺客的声音这时停了停。

像是破罐破摔，却很不屑，他的眼里带入某种光。

忽然笑道：“这个差事好啊，每个月都能吃到新的娘们儿。”

仙雾画舫上聚集的大多是玄翎府的旁支，所以众人因此以为画舫是这些旁支专建来花天酒地的场所。

但实际，仙雾画舫是府主左旻的障眼法。

画舫选秀选出仙姝娘，府主左旻安排他去拍卖，他拍下仙姝娘趁良宵之时将她杀死，随后他把女尸送去存放尸体的地方，之后尸体会被人取走。

至于左旻为何要仙姝娘、作何用处，他曾好奇问过，但左旻只字不谈。

他和舫主实际是左旻的手下，只按左旻要求做事，但再多的，他们也无从得知。

而今次他本可以如同往常一样顺利拍下仙姝娘，谁知最后一刻竟会有人出凝霜魄。

凝霜魄乃无价宝，他无法叫出更高的价、也无法给出比凝霜魄更有价值的仙品押上。

他平常只取仙姝娘性命，但今日，出凝霜魄这人碍了他的事。

房间的墙角有法术凝出的暗门，他运输仙姝娘尸体离开时便走这里，因为这暗门的另一端不是仙雾画舫的任何一处，而是府主左旻专门存放仙姝娘尸体的地方。

而当今夜的拍卖进行到最后，当凝霜魄摆到舫主跟前时，舫主看向了他。

他自然知道舫主要和他说什么，所以他立即离开了仙雾画舫。

他去到了暗门的另一端，监视着。

计划趁仙姝娘和碍事的仙客共衾时，顺带着一起除掉。

只是万没有料到，对方该死的发现了暗门，反倒他才是那个瓮中之鳖。

“交代完，可以放我走了吗？”刺客道。

并没有人回答。

刺客冷嗤一声。

在他交代的期间，他已把所有灵力都蓄力在了掌下。

他瞥了眼稍远点的倚靠床柱的南宫微宸，又用余光瞟了眼就站他身后的顾廷。

嘴角诡挑了下。

就在静默的片刻后，趁着符纸暗淡，刺客突然暴起放出杀招——

“——嚓。”

—

刺客放出杀招转身的刹那，就见有道金光闪了一瞬。

刺客凝聚灵力的那只手停顿。

感觉脖子有点热。

垂眸朝下看去……

猝然间，颈脖迸血——

“砰。”

倒在地上。

刺客脖颈汩汩鲜血涌出，地面浸出一滩血河……

“死不足惜。”南宫微宸淡淡道。

顾廷望着气绝的刺客，看向南宫微宸手里的镂金折扇。

和从前一样，滴血未沾。

“去暗门看看。”顾廷道。

“等下。”

顾廷停脚转头。

——就见南宫微宸在拆头饰，随后开始脱长裙。

一愣，顾廷连忙把头扭回去。

紧接着闻到红梅气息走到身后。

顾廷头不回，直视前方：“这么快换好了？”

“原本那件没脱。”身后嗓音道。

没听明白，顾廷略微侧了一点脸，瞥看去。

南宫微宸走到他身边，“走吧，去暗门里面。”

南宫微宸身着墨色劲装。

…原来说的是这件。

顾廷走去暗门，掌间与墙面相贴，白光正要闪现。

——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
他分辨出那是南宫炏和付君。

门甫一推开，“我操……”

南宫炏走到血泊旁边，狭长的凤眼都睁大了。

“……什么情况？”

看这人脖颈上几乎没有痕迹的划痕，就知道出自南宫微宸的手笔。

南宫炏站在血滩前还是俯身细察的姿势，就扭过了头，看向南宫微宸：“我猜，这人是个刺客。”

“嗯。”

南宫微宸把大概情况说了遍。

付君拧紧眉头。

南宫炏沉默半晌，撇了下嘴。

“还好你逃婚了。”南宫炏朝付君说道。

知人知面不知心，这玄翎府府主左旻在外的声望不错，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变态玩意儿。

付君望着地面的血，双眼暗然。

脑海里不禁响起父亲对她说的话。

……

“玄翎府府主向纳真阁提出联姻，我同意了。”

付君愣然看着父亲。

“玄翎府府主为人磊落，样貌也不错。仙门百家里，除了为首的云门派，势力第二的就是玄翎府了。你嫁过去，不会吃亏。”纳真阁阁主说道。

付君：“我不愿意。”

“闺女，这不是你不情愿就能推却的。”阁主道，“纳真家族本就人数稀少，已经走向衰落，倘若没有后嗣，我们的特殊血脉终会断绝。”

“况且，玄翎府势力大，纳真阁与玄翎府联姻，会有很多利处。”

付君：“可是我心里已经——”

“好了，不必多说。”

阁主道：“我已同玄翎府定下，合卺大典定在正月十五。”

……

南宫炏倒了盏热茶，递给付君：“你还好吧？”

付君回过神来，看向南宫炏，接过热茶。

“……谢谢。”

南宫微宸把他得到的遡命盘给付君。

付君感激。

“多谢。”

南宫微宸道：“启动遡命盘需要对方姓名，可否告知所寻之人是谁？”

付君点了下头。

“方恒绍。”

另外三人一愣。

—

“方恒绍？”

南宫炏语调都被意外得有些歪。

这回愣的是付君了。

“你们……”

她的视线在南宫炏的神情间反复流转，再张口时，原本稳定的声线不觉间带出了希冀，又近乡情怯的颤。“你们知道他？”

“我们在中州岭还和他同行过好多日。”南宫炏道。

付君像是不敢接受这个逼真的事实。

……就像是一个泡影，生怕指尖触碰到时，就破了。

她的视线又转到顾廷——

顾廷点了点头。

“我现在帮你启动遡命盘。”

“多谢仙尊！”付君深深行礼。

顾廷朝遡命盘捏诀施法，就见遡命盘一闪——启动。

无论所寻之人是生是死，遡命盘都能指引出方向。

遡命盘会化出一条路线，一条肉身或魂魄的近期行经路线。

但当遡命盘闪现出光线的瞬间。

他们同时一滞。

遡命盘的光线，指向的是，那道墙角处的暗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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